人类与茶的相遇,相知,相爱,始于数万年前的西南先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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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与茶的相遇,相知,相爱,始于数万年前的西南先民

数万年前,在西南地区的莽莽丛林中,原始人类采集食用植物中,发现了一种咀嚼时苦涩,但咽下后又能解渴、回甜的“美味树叶”,更妙的是,这种树叶片常绿,四季不秃,是很好的食物来源,由此人类开始利用茶叶,最早的原始生食茶叶时代开始了。

“茶类简史”专题第二篇,我们来聊聊人类与茶的“相遇,相知,相爱”。


初步驯化茶树的几大族群

上篇文章我们说到,在距今约100万年前的第四纪冰川时代,残酷的气候使得大部份地区的茶组植物灭绝,唯有四川盆地、云南高原,以及缅北、越北等东南亚地区的茶组植物得以幸存。

灾难过后,茶树开始借助江河水流,原始人类活动和鸟禽动物等形式完成了早期扩散,点状的野生茶起源地也逐渐向外扩展,形成了片状的人类初步驯化茶树起源地。

值得一提的是,在对茶树的利用与起源上,茶学界有所谓的“中国唯一论”观点,其认为中国云南地区的先民,是初步驯化茶树的唯一参与者,但从真实的历史来看,在传播野生茶种子,初步驯化茶树的道路上,我国西南先民虽是主力,但并不孤单,属于孟-高棉语族团的“高棉人”也是同行者之一。

(注:高棉人一词从“ខ្មែរ”中音译而来,早在栽培型茶树出现之前,高棉人就已经是在东南亚各地跨境生活的大族群,也是最早进入滇西南、滇南一带的族群之一,后迁入的傣族、布朗族称其为“本地人”,简称为“本人”。)


滇西南与其相邻的东南亚,直到元朝初年才真正被纳入中原版图,本就是山川物候一衣带水,民族传统形态相似的天然整体,而高棉人以采摘游猎为生,自然不可能会对茶叶这种有利用价值且唾手可得的食物视而不见,这是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自然发生的结果。

千百年后,当农耕文明取代了采集文明,定居生活取代了迁徙游猎,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的栽培型古树,才有了诞生的条件。

不过这一次,文明发展缓慢的东南亚地区出现了掉队现象,而取代其地位,在充分驯化茶树道路上与云南一同前行,甚至后而居上的,其实是古巴蜀文明。


巴蜀文明代表文化——三星堆

不过,在展开古巴蜀种茶篇之前,还有一个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需要回答:为什么说包含东南亚在内的整个亚洲西南地区都是初步驯化茶树的起源地,而到了充分驯化茶树时,中国西南(包括四川盆地,澜沧江中游山区等)却成了唯一的起源地?

这里,陆离分别从自然学角度的古树茶资源分布,民族学角度的西南地区茶叶利用史,语言学角度的“世界范围内茶词根起源”这三个方面来和大家一起探究。

西南古茶树资源分布差异

前文中我们有提到生物学的一个基本原则:将类群内原始种类最集中和多样性最丰富的地区,测为这个类群的起源中心。而中国的西南地区尚存的茶组植物占到了世界现存茶组植物的85%,尤其以云南地区的保存最完整,最全面,而与之相邻的东南亚地区,则始终缺乏500年以上的茶树栽培史和过渡型茶树物证留存。

这里插几句题外话,上次谈论这个问题时,有位在老挝丰沙里做茶的茶友不太信服:我们这有很多好几百年的古茶树啊,都被采摘好多年了,肯定也是栽培型茶树啊。

实际上这些茶区都属于“边境茶”范畴,数百年来,中国云南段的国境线处于一个变动的状态,在法国占领越南、老挝前,边境一带的古茶树都属于很好的茶叶资源。


越南地区也曾出品过“普洱茶”

在猛乌、乌德被割让给法属老挝后,英国人和法国人在边境一带加强控制,清代茶人在得知割地条约后,也曾发出一句叹息:“查茶山自庚子辛五中外交涉划界,割去数山,生理只有一半”。

缅北、越北等边境地区有栽培型古树茶园的村寨,大多紧邻云南边境,边境内外,山水相连,气候、土壤、人民相似,茶树没有理由按照人为划定的国境线生长,种子是会随着风、随着水四处扩散的。

更何况,人与传统从未发生变化。古时,这里的人民有时归车里宣慰司管理,有的归掸邦(傣族)土王管理,后来,土司们也经常变换祖国,有时归附中国,有时倒向缅甸,有时倒向老挝。国界在变,土地不变,人民不变,茶树亦不会变。

云南地区茶叶利用史

回到正题,先民对茶叶的利用可以追溯到史前时代,但受限于社会发展与生产力,并没有文献史实留存,好在身为濮人后裔的布朗族,至今都保留着非常完整的茶俗文化和口耳相传的史诗,亦能够让我们窥见在采集文明时期,茶山先民对茶的利用史。

史前时期,分布在大西南地区,尚未学会用火的原始人类在丛林中遇到了野生茶树,并认识到茶树的鲜叶,是一种食用后解渴、回甜(源自茶叶里含有氨基酸、糖分等成分)的“美味树叶”。

这种生食茶叶的习惯,在如今一些古老的茶山民族中的饮食中依然能看到,比如基诺族就有先将鲜嫩茶叶搓揉入盆,再拌入黄果叶、辣椒、大蒜、酸笋、酸蚂蚁、白生等调料后食用的“凉拌茶”,再比如拉祜族的糟茶,布朗族的酸茶等等。

距今约170万年前(一说73万年前),云南的元谋人已经学会了简单用火,火的利用是人类史上开天辟地的大事,经过炙烤后的茶叶,草腥气和苦涩味等低沸点芳香物质已经蒸发,更加香甜可口,于是做熟的茶叶很快就取代了生食茶叶。

在熟吃茶叶的最初阶段,人类虽学会了用火,但并不会制作和使用容器,这一时期主要为使用天然器具烧食,这一习俗也流传至今,成为了云南佤族的“铁板烧茶”,拉祜族、傣族、哈尼族的“竹筒茶“,后来又陆续诞生了烤罐茶,土锅茶等特色茶俗。

从最原始的鲜叶生吃,到炙烤后添加盐、香料、食物的食饮的混用,到稍加复杂,周期更长的发酵酸茶,再到煮、泡清饮,如今云南许多茶山民族仍传承着的古老饮、食茶叶,正是一部展现了早期人类茶叶利用的活历史。


烤罐茶并非布朗族原创,推测是向彝族等氏羌族团借鉴而来的

世界范围内的茶字演变

聊完了古树茶现存分布与早期茶叶利用史,我们再来从语言学角度出发,以最早接触中国茶叶的东亚,西欧,东欧这三个地区为例,看看世界范围内茶词根的起源。

东亚地区最早记载茶的,是公元1191年日本僧人“长永齐”写就的《种茶法》一书;东欧地区最早记载茶的,出自公元1507年俄国彼得洛夫和雅里谢夫介绍中国茶的新闻;西欧地区则来自公元1559年,意大利威尼斯商人拉摩晓著有的《中国茶摘记》。

陈椽院士也在《茶业通史》写道:“华茶陆续出口,世界各国亦依买茶先后创立茶字”,也就是说,对于各个不产茶的国家来说,创立“茶”字的原因,正是因为从中国认识到了这种来自东方的神奇树叶,并与中国进行了首次茶叶贸易,有了书写记录的必要。


世界各国对“茶”的读音也能证明这点,正如陈椽院士指出的“各国语言中与茶相等的字,都是我国茶字的译音。”不过看到这里,可能有茶友马上想起到”茶“的英文是”tea“,并不读作”查“,两者在读音上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我们要结合具体的历史背景去看,古代中国有七大方言区,包括汉民族共同的北方方言、以苏州话为代表的吴方言、以广东话为代表的粤方言、以广东省梅县话为代表、跨越闽、粤、浙、台四省的闽方言等等,直到解放后,国家才开始推广以北方方言中的北京话为基础的普通话。

而最早进行通商外贸的这些城市基本都在南方,尤以讲粤语的广州和讲闽南语的厦门为中心,其中,粤语称“茶”为“查”,受其这一读音影响的国家语言有日语、泰语、葡萄牙语、阿拉伯语、俄语、古代英语。

闽南语则称“茶”为“退”,受其影响的有现代英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荷兰语等;越南语和韩语对茶的读音中,还存在“查”“退”并用的现象,在众多语言中,最值得关注的是英语。

由于中英茶叶贸易时间跨度长、范围广,厦门和广州都曾负责对英茶叶出口,因此英语中对“茶”的读音也呈现“查”“退”并用的局面,比如18世纪古英语“tea”的发音就很接近“退”,二战时期的英国军队中仍有“Chah”的俚语发音,在英国一些古老的乡村地区,当地的老人们称呼茶叶也依然保留着近似于“退”的发音。

看到这里,云南的茶友可能又会想到“我们这里的茶叶读音普遍都为“la”(腊),这又该怎么解释呢?”这其实是因为“查”和“退”的发音,都属于汉藏语系的汉语族,代表了滇外小叶种在世界的传播过程,而“腊”源自濮人,属于孟-高棉语系布朗语支中指谓叶子的共同词根,已经不属于汉文化圈了。

此外,布朗族与佤族还习惯将经过厌氧湿发酵的酸茶称为“mian”(缅),比较接近古汉语中“茗”的发音,二者是否存在授受关系,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而“la”和“mian”的发音,在缅北、越北等与云南相接的东南亚地区也一样适用,这也再次证明了云南与其接壤的东南亚地区,有着古老的整体茶文化,其源头正是云南的濮人种茶。

那么问题又来了,既然在茶树驯化史和茶叶利用史都占据重要地位的世界茶源云南,都在以“腊”为茶叶的发音,而为什么在全世界范围内盛行的发音依然是“查”或“退”?——最根本的原因是,最早驯化出茶种,和最早向中原传播茶叶的,不是云南的濮人部落,而是四川的巴蜀文明。

篇幅受限,下篇专题文章,我们接着来聊聊为什么说巴蜀文明最早驯化出了茶种,以及四川是如何将世界茶源的身份拱手让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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