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泉烟火白云间,坐饮香茶爱此山。”
古人饮茶,注重茶,更注重境。境,是环境,是意境,更是心境。明代朱权说:“凡鸾俦鹤侣,骚人羽客,皆能志绝尘境,栖神物外,不伍于世流,不污于世俗。”
除雅室精舍外,山水、林泉、庭园、乡野皆是天然的茶空间。
不论春夏秋冬,不论阴晴雨雪,一碗茶,带来的不只是身体感官的愉悦,亦是心灵与自然的和鸣。山水为席坐饮茶,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设席/ 迎新
寻:山水寄情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山水,是中国文人的知音,也是精神家园。可逸游,可揽胜,可静观,可归隐,可雅集,山水是一方安顿心灵的所在。
徜徉于山水间,“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晋·王羲之《兰亭集序》),“不知此生,身心俱犷,饮啄自适,放恣形骸之外,盘礡溪山之间,俯仰无累于情”。(明·莫是龙《笔麈》)
中国文人与山水总是气息相通,同振共鸣。茶,虽由人植,却生长于自然。植茶处,多为山间林下,多有溪流清涧,得山水之滋养。
酒类侠,豪爽张扬;茶类隐,深沉内敛。文人自古爱酒,也爱茶。
“洁性不可污,为饮涤尘烦……喜随众草长,得与幽人言。”茶的高洁幽独,让文人仿佛找到了强烈的认同。
山、水、茶,皆为知音,三者共同组构成中国文人的浪漫与高情。
山水清音,香茗雅韵,无不流淌萦绕在诗行笔墨间。
摄影/ 朵朵
“乃拨花砌,爱庭阴,清风逐人,日色留兴。卧借青霭,坐攀花枝,闻莺近席而未飞,红蕊拂衣而不散。”(唐·吕温《三月三日茶宴序》
这是1000多年前修褉日的一场春日茶宴。
酌香沫,浮素杯,茶亦醉人何须酒。
流连山水,一碗清茗,陶冶性灵,快意人生。
“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尘心洗尽兴难尽,一树蝉声片影斜。(唐·钱起《与赵莒茶宴》)
幽篁里,与佳友啜茶,洗尽尘心,忘言忘归,满是萧疏旷逸、任意东西的情致!
品茶,亦可明理悟道,这与读书有异曲同工之妙(图为明·仇英《写经换茶图卷》,局部)
相似的场景,在明代茶事绘画中更是常见。处幽境,瀹清茗,赏清景,或独饮,或雅集,心境澄明自在,是明代茶画的主流题材,这可从仇英、唐寅、文徵明、周臣等顶流画家的传世茶画中窥见一斑,如唐寅《事茗图》《烹茶图》,文徵明《惠山茶会图》《林榭煎茶图》,仇英《松间煮茗图》等。
文人们挣脱名缰利锁的羁绊,从庙堂投向山水的怀抱。
茂林修竹,柳绿花红,流泉叠石,皓月清风,蕉雨松雪,鸟鸣虫唱……在无限广阔的自然空间中,藉一盏清茗,寄情山水,把尘嚣烦扰都蠲,还原最真实的自我。
摄影/ 周昂
造:品啜四季
历史学家王仁湘说:“饮食佳境的获得,一在寻,二在造。寻自然之美,造铺设之美。天成也好,人工也罢,美是无处不在的,靠了寻觅和营造,便可获得最佳的饮食环境。”
饮茶亦然。可寻,亦可造。
不论是庭园、水榭、亭台等开放式空间,还是轩房、书斋、山堂、茶舍、茶寮、寺观等封闭式或半封闭式空间,都十分注重人与周围自然环境的和谐。
“幽篁映沼新抽翠,芳槿低檐欲吐红。”(唐·鲍君徽《东亭茶宴》)
“绿阴天气闲庭院,卧听黄蜂极晚衙。”(宋·戴昺《尝茶》)
“朝随鸟俱散,暮与云同宿。”(唐·陆龟蒙《茶舍》)
摄影/ 耳东
明清文人更是极尽造境之能事,可谓“最强氛围组”。
明人许次纾罗列了24种最宜茶的情形,如明窗净几、小桥画舫、荷亭避暑、名泉怪石等,清风明月、纸帐楮衾、竹宝石枕、名花琪树则为“良友”。
山水也好,园林也罢,皆有四时之序的流转,如影随形的是景致之变,在内心深处都会映现出别样的风景。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一年有四季,每个季节有六个节气,共二十四节气。每个节气有三侯,共七十二候。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山川草木,花鸟虫鱼,哪怕是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能感知时序轮转的美妙与神奇。
摄影/ 耳东
山峰烟岚,四时有别。
宋代郭熙说:“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林泉高致》)
同样地,在一杯茶中,亦能感受四季的浪漫与美好。
季节不同,阴晴雨雪,各有其美。
“若明窗净几,花喷柳舒,饮于春也。凉亭水阁,松风萝月,饮于夏也。金风玉露,蕉畔桐阴,饮于秋也。暖阁红垆,梅开雪积,饮于冬也。”(屠隆《茶说》)
一席茶,细赏四时之美。
摄影/ 耳东
游:行“饮”不离
古人的旅行,“花样”繁多。推销政治主张而游为“周游”;怀壮志而游为“壮游”;帝王巡幸天下为“宸游”;僧道四处漂游为“云游”;男女结伴游春为“冶游”;家里躺平赏山水画为“卧游”;凭想象遨游为“神游”;闲来漫游为“闲游”……
但凡爱茶人,不论在家,还是外出,都少不了茶。煮茶、点茶、泡茶,茶器乃必备。旅行茶具,便是“行走”的茶具,古已有之。
摄影/ 耳东
《茶经·四之器》中的具列、都篮,均为收纳茶器之用;《九之略》对户外不同场合茶器的选用有细致规定。
《春游晚归图》扇面,描绘了一老者踏春缓缓归的情景。其中有一挑担者,前有茶炉、汤瓶,后有都篮,内置茶具。另外,刘松年《斗茶图》《茗园赌市图》中,小贩手中亦是便携茶具套装。
宋·刘松年《斗茶图》
明·顾元庆《茶谱》中的“苦节君行省”与“器局”
“出游远地,茶不可少。恐地产不佳,而人鲜好事,不得不随身自将。”注重生活品质的明代文人,对出游喝茶很花心思:
“士人登山临水,必命壶觞。乃茗碗薰炉,置而不问,是徒游于豪举,未托素交也。余欲特制游装,诸器具,精茗名香,同行异室。茶罂一,注二,小瓯四,洗一,瓷合一,铜炉一,小面洗一,巾副之,附以香奁、小炉、香囊、匕箸,此为半肩。薄瓮贮水三十斤,为半肩足矣。”(许次纾《茶疏》)
他还准备了一份“攻略”:“瓦器重难,又不得不寄贮竹箁。茶甫出瓮焙之。竹器晒干,以箬厚贴,实茶其中。所到之处,即先焙新好瓦瓶,出茶焙燥,贮之瓶中。虽风味不无少减而气力味尚存。若舟航出入,及非车马修途,仍及瓦缶,毋得但利轻赍,致损灵质。”
摄影/ 耳东
为方便携带竹炉、茶器,还有“苦节君行者”“器局”这样的便携式收纳箱盒。
清代的陈芸娘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生活艺术家”,她是名士沈复的爱妻。
她曾设计过一组茶酒饮食“旅行套装”:到市集上雇来一个卖馄饨的小贩,挑着一应俱全的锅灶、砂罐、杯碗,到苏州城南园。沈复与众友,席地团坐,烹茶,饮酒,赏花,坐卧歌啸,畅快淋漓,不负大好春光。
芸娘的巧心妙思,着实令人叹服。
旅行喝茶,行“饮”不离,追求的都是一份畅适的心境。
来源:茶道CN
如有侵权 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