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煎茶道的风口,哪些人开始跃跃欲试
➤《茶经》问世后,煎茶道开始在文士阶层中广泛开展起来,“都篮”的风行与《茶经·五之煮》式语言成为中唐新风尚的独特风景。
➤《封氏闻见记·饮茶》中封演的一段文字无疑是煎茶道兴起时的风暴眼,这是《茶经》问世后,最近距离的茶时尚观察。让我们看看当时的人们是怎么看待《茶经》与新的茶器及新的煎茶道风尚的?
➤常伯熊是怎样在中国的茶艺舞台上走秀的?他的煎茶道表演是怎样的,和《茶经》里煎茶道的描述一样吗?
时尚风暴眼:来自《封氏闻见记》的现场报道
《茶经》写完后,社会上有什么反响呢?今天我们很荣幸地能从封演的《封氏闻见记》中一窥当时的情形。封演说:“楚人陆羽新近创作了一部茶书,论述茶的功效和煎茶、烤茶的方法与程式,并为此专门设计了二十四种茶器,都装在‘都统笼’中。远近的人无不倾心羡慕,都希望能家藏一套。”
《封氏闻见记》与《茶经》都记录了饮茶风尚盛炽的情况,如“古人亦饮茶耳,但不如今人溺之甚,穷日尽夜,殆成风俗。始自中地,流于塞外。”“滂时浸俗,盛于国朝。两都并荆、渝间,以为比屋之饮。”
从这则鲜料的见闻看,《茶经》引起大家兴趣的,一是它倡导的养生功能,这恐怕是第一位的;道教风气向日常生活的渗透,已经兴起了许多养生食单,茶,无疑是新贵。
二是能装下“二十四器”的“都统笼”,也就是“都篮”。这套新的茶道用器颇能吸引人,透着不一样的品性。“二十四器”的设计原则是从寺院风格中来的,讲求的是实用、得便、雅净、俭朴、平和、冲淡。寺院里的用器强调不要攀比,用人之所弃,都是卑微的东西。但陆羽的“二十四器”还有儒家的用意在里面,像风炉、鍑等的造型,还有“精行俭德”与茶祖神农氏的提法等。最能反映煎茶道随处即可展示的,就是盛纳“二十四器”的都篮。
三当然是陆羽所倡导的新的煎茶道程式了。社会上似乎对此颇为期待,这时一个叫常伯熊的茶艺师不负众望地出现了。他在陆羽论述的基础上加以广泛润色,对煎茶道的推广起了很大作用,声名甚至掩过了陆羽。
四是煎茶道开始走出寺院,进入文人与士人、特别是“王公朝士”的生活圈子。文人作为一个饮茶的阶层出现,这是中唐才有的事。文人正式与茶联璧,使茶的文化底蕴提升了。《茶经》效应:茶艺师常伯熊的走秀与煎茶道风行
《封氏闻见记·饮茶》最让人激动不已的地方,还在于封演记述了一次实实在在的煎茶道茶艺表演。
还是这个常伯熊。他在临淮县馆受官方邀请,做过一次很出色的现场演示。当时他穿着黄衫、戴着乌纱帽,将茶器一一列开,表演的程式流畅,还配合对茶的解说,“区分指点,左右刮目”。反响是很惊艳的。
这是历史上最早、也是最著名的一次茶艺展示,也是《茶经》中的煎茶道第一次面世。地点在今天的安徽泗县,常伯熊据说就是安徽人。考虑到《茶经》成书于江浙的苕溪一带,我们从中可以大致看到《茶经》的影响范围。当然,这个影响也是逐步在扩大的,从今天出土文物与文献记载的情况看,两京(长安与洛阳)、江西之间更像是《茶经》中“二十四器”风尚盛炽的地方,陆羽成神也在那里。
《咏淮古诗选》(左图)的注释里引《天启淮安府志》(中图)确认常伯熊的籍贯是今安徽泗县人。
《茶经》的流传,使得文人阶层更注重茶器的风雅、煎茶的情趣、诗艺的觅炼、境界的追求。本来是寺院的茶艺,在新的茶器“都篮”成为便携之物后,以一种雅致的作派,进入世俗文人的日常生活。
他们按照《茶经》“四之器”的方式制作或玩赏茶器,以“五之煮”的流程煎茶,更用其中的“三沸候汤”语言来表情达意,试探彼此心目中的茶境认同。
“蟹眼”、“鱼眼”、“腾波鼓浪”等《茶经》词汇就成为文人们作诗的口头禅,如“便凉即嗜眠,煮茗还破睡。不为蚁穴战,犹寻蟹眼沸。果欲梦何梦,应知味非味。”(宋王安中)、“呼童烹露芽,蟹眼时一斟。是中有隽永,透入肝肠深。”(宋王柏);“汤添勺水煎鱼眼,末下刀圭搅曲尘”、“白瓷瓯甚洁,红炉炭方炽。沫下曲尘香,花浮鱼眼沸”(白居易)等。
有一种休闲,叫《茶经》式煎茶
陆羽的煎茶道是一种文人间雅集的艺术活动。煎茶与清谈、赋诗并重。分室内与野外两种。在室内的座隅间还常常有“茶经挂图”(书写《茶经》正文的素绢挂图)。有的还常伴随着琴瑟之音,如“茶美睡心爽,琴清尘虑醒”、“杯里紫茶香代酒,琴中绿水静留宾”。
《中华茶史·唐代卷》版的唐代煎茶示意图
标准的煎茶程式是什么样的呢?第一步骤是备茶。首先炙烤饼茶,用“夹”夹住茶靠近火烤,烤好后将其储放在“纸囊”里,为的是茶的香味精气不外泄。等饼茶晾凉后,拿“碾”研磨成粉末,再用“罗”筛滤一遍,使茶末更细,再存于盒内。
第二步骤是煮水。在“鍑”里盛上水,放在“风炉”上煎煮。
第三步骤投茶。第一沸水开时,根据“鍑”内汤的多寡,从“鹾簋”中取出适量的盐花添入,用以调味。等第二沸水开时用“瓢”(柄勺)酌汤一勺放在旁边,一边拿“竹筴”在鍑汤中心循环击拂搅拌,再用“则”(茶量)量末,对着中心下末。等到茶汤势如奔涛溅沫,第三沸时取先前放在旁边的第二沸水止沸,做培育汤花之用。汤花是下了茶末之后,在沸水中所产生的现象。汤花,薄的叫“沫”,厚的叫“饽”,细轻的叫“花”。
第四步骤分茶、奉茶。到上面说的第三步骤,茶已烹煮完毕,将煮好的茶分酌于“茶碗”(唐诗大多称为“茶瓯”),茶碗专作饮茶之用,分茶时必须沫饽平均,要求是很高的。
台湾《也可以清心——茶器·茶事·茶画》版的唐代煎茶法示意图
煮茶操作程序中,如有茶渣溅沫,需使用一定的茶器予以清理,例如“涤方”贮茶沫、渣滓,“巾”擦拭茶渍。饮用的茶器一律放在“具列”上,茶事完毕则以“札”刷洗“鍑”,茶器清洁后收容于“都篮”。
都篮:休闲的风景
由于煎茶道在文士阶层中的广泛开展,产生了大量的写煎茶、品茶的诗。如唐刘言史《与孟郊洛北野泉上煎茶》:“粉细越笋芽,野煎寒溪滨。恐乖灵草性,触事皆手亲。敲石取鲜火,撇泉避腥鳞。荧荧爨风铛,拾得坠巢薪。洁色既爽别,浮氲亦慇勤。以兹委曲静,求得正味真。宛如摘山时,自歠指下春。湘瓷泛轻花,涤尽昏渴神。此游惬醒趣,可以话高人。”李商隐《即日》:“小鼎煎茶面曲池,白须道士竹间棋。何人书破蒲葵扇,记著南塘移树时。”既写出了煎茶的过程,也写出了煎茶的环境与休闲志趣。
五代画家周文矩的《重屏会棋图》描绘了当时的宫廷生活,右床上漆底朱边的都篮赫然在目。
便携的都篮,作为煎茶的便利之物,在院内或野外,都被看成风雅休闲的代名词。清饮的茶,使得文人们交游性情、价值认同也迥异于盛唐,而成为宋代文化形态的前导。都篮甚至在宋代更为风行,如刘挚《煎茶》:“饭后开都篮,旋烹今岁茶。双龙碾圆饼,一枪磨新芽。石鼎沸蟹眼,玉瓯浮乳花。诗思一坐爽,睡魔千里遐。”周弼《陆羽泉》:“拟酌松根泉,先酹松下土。瓯牺副都篮,拾薪自煎煮。一杯复一杯,并酌连四五。寄谢山中人,腹痛不累汝。”蒋堂《尧峰新井歌并序》:“而我时邀墨客去,松涧远挈都篮游。”晏殊《煮茶》:“稽山新茗绿如烟,静挈都蓝煮惠泉。”梅尧臣《尝茶和公仪》:“都蓝携具向都堂,碾破云团北焙香。汤嫩水轻花不散,口甘神爽味偏长。莫夸李白仙人掌,且作卢仝走笔章。亦欲清风生两腋,从教吹去月轮傍。”都可看出由都篮引出的煎茶之趣。
煎茶,作为文士阶层的一种休闲方式,极大地塑造了他们的主静重养、清思朗逸、内敛理性的文化性情。儒家“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的要旨使得人士们通过煎茶之艺的体验实践,步入审美化的生命境界。同时,天人合一的道心与此生即是净土的禅悦也鼓荡着他们走向社会与自然。
在中唐煎茶道的流行时尚中,常伯熊成为了该风尚中的一个风向标。晚年的常伯熊因为饮茶过量,患上风疾,也劝人不要多饮了。这句话里似乎试探出煎茶道的边界与变革的信息。(来源:陆羽文化。如有侵权,请联系小编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