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的清晨,我去位于半山腰的格兰劳赫茶场买茶。车绕着山路盘旋,穿行于流淌的薄雾间,整个哈顿高原宛如绿色仙境。
忽然,急促叫卖声划破寂静。后视镜里,我望见一个瘦长灵活的身影,紧握一把怒放的大丽菊,翻山越岭,追赶着飞驰而下的车辆。
“请买我一束……”他终于在车缓慢拐弯间隙,从高坡一跃而下,及时赶到窗前,可气喘吁吁还没说完一句话,司机就已经再次风驰电掣般开动了。
于是,斯里兰卡中部的努瓦拉艾利亚山区便有了这幅景象:连绵起伏着的是绿色的茶山,蜿蜒曲折着的是山间的路,少年飞奔着追赶客车,如猿猴般攀岩而下,一次次失之交臂,一次次不弃不舍,直到再次将花束递至窗前,诚恳眼神透过汗水、雨水绺起的前额发,望向车里人:“请买我一束花吧!”
这时,他的母亲和姐姐或许正在另一侧的山坡上采茶,报酬微薄。一个旅人,何处安置一捧漂亮的带露珠的花呢?我掏出100卢比,把花送还他;那张纸币上,除了斯里兰卡著名的狮子岩和鹦鹉鸟,最显著的图案就是身着莎丽的采茶女——她们有着这个地球上最灿烂的笑容,用双手和汗水,供应着这个世界百分之九十的优质红茶,也就是被科伦坡的高级商场、盖尔的奢华酒店,或是伦敦的时髦餐厅、巴黎的咖啡馆奉为至品的高山锡兰茶。
老茶场里弥漫着蒸汽和浓郁茶香,它伫立在这片山坡已经一百多年了。新采下的茶叶,晾在长长的风干带上,自然挥发去叶片上的水汽,经手工挑拣后,装进竹筐,倾倒进通往楼下的输送带;再经过筛检、揉捻、发酵以及烘干,形成了深褐色的成品茶。
打着赤脚的女茶工将头发束进帕子里,头顶一筐筐茶穿行在不算宽敞的车间里。她们默不作声,利用簸箕原理,将茶叶按形状、大小、重量和破碎程度,细分成不同等级,包进一个个巨大的牛皮纸袋。
一个男人正低着头,在隔壁认真地记账。
“先生,哪种才是上好的努瓦拉艾利亚红茶?”
他抬起头,扶正老花镜:“每一种都好。”
我捻一把凑近鼻尖,茶香中伴有桧树、桉树和野生薄荷的气息,仿佛整座丛林瞬间眼前;再以沸水冲入骨瓷杯,色橘黄,气淡雅,汤面一圈金色光环,好似加冕的皇冠。一杯茶的工夫,大片积雨云已飘过远处的皮杜鲁塔拉格勒,斯里兰卡最高的山。老式制茶机仍在轰隆作响,山色清丽,一如几个世纪前。
来源:新民晚报、北京茶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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