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边陲有一个全国唯一用民族命名的乡,它叫“布朗山”,也许你还没听说过,但“老班章茶”想必大家都知道,就坐落在此乡。如今,布朗山已成为著名普洱茶的主要产区。上世纪90年代初,这里森林茂密、交通闭塞,定居在这里的少数民族几乎不与外界往来。全乡90%的村寨都在靠吃国家的救济粮度日,被国家定性为特困乡。
晒台上的两个布朗族女孩(1992年01月,布朗山张家三队)。
两个布朗族女孩均已结婚。左:玉叶温和本村布朗族人结婚,养育两个男孩;右:玉章娇和汉族人结婚,养育两个女孩。现两家均为茶农(2018年8月,布朗山张家三队)。
1991年10月,我徒步8天沿中缅边境考察、摄影创作。布朗山与缅甸接壤的边境线长达70余公里,没有地图,不知道路就用10元钱找村长派向导,到了下一个村再更换向导。就这样跋山涉水,一村又一村地与老乡同吃、同住,拍照、创作。白天,看着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夜里,与他们一同钻进低矮狭小的茅屋里,在松明点灯的暗光下用野菜、辣椒充饥。饭后,凭借插队当知青时学会的傣语,与老乡一同围坐在火塘边,喝着普洱茶,问长问短……
布朗山新南东村栅栏旁顽皮的孩童(1994年02月,布朗山新南东村)。
布朗山新南东村栅栏旁的两个顽皮儿童,现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左:岩叫少,1988年5月生;右:岩胆的,1985年3月生。两人曾当过和尚,现为茶农(2018年09月,布朗山新南东村)。
2018年是我国改革开放40年,我追踪拍摄记录的布朗山组照:《山乡巨变》有幸入展北京国际摄影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国家主题形象展,高兴之余忽然联想到“变”的内涵与外延。于是我带着早年拍过的人物照,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去寻找当年拍过的人物,看一看岁月在他们的生活、成长中所起的变化。
6岁的米娅,哈尼族(1991年10月,布朗山戈吉良村)。
34岁的米娅,养育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在家打理茶地(2018年09月,布朗山戈吉良村)。
我驾车绕行在平坦的柏油山路上,进入布朗山乡界后,收入眼底的除了自然保护区外,还有香蕉地、茶地。过去不曾有的茶叶初制所、民间茶叶合作社的厂房接连而至。前行中,海拔在不断升高(布朗山平均海拔1200米),视野逐渐开阔起来。放眼望去,一座座群山环抱的山寨中混杂着一幢幢亮丽的别墅,似乎在向路人炫耀、宣告:布朗人已告别贫困,迈向富裕。
猎人岩帅纳说:“我的两个孩子几乎是吃野味长大的。后来政府要我们保护野生动物,我就把枪交了”。(1993年08月,布朗山张家四队)。
摄影师与当年的猎人岩帅纳,布朗族(2018年09月,布朗山张家四队)。
转眼27年过去了,他们曾经在高山之巅,在大山的包围下,在不通公路、不通水电的条件下顽强地与自然、命运抗争……是国家,是党的扶贫攻坚政策给他们带来了巨变,是大自然的恩惠让这里的茶叶驰名中外,给百姓带来财富,摆脱贫困。
岩尖温,1988年12月生(1994年02月,布朗山新南东村)。
30岁的岩尖温至今还是单身,在村里与父母一同打理茶地(2018年09月,布朗山新南东村)。
进到村里,我拿着打印好的照片让老人逐一辨认,虽然时光久远,但在众人的辨识下还是有少量的惊喜,更多是远嫁他乡和外出打工,有的连其父母都不知道是否还活着。改革开放后,走出大山也许是年轻人改变命运的梦想,但有的也给家庭带来了困惑与不幸。张家三队就有一个我拍过的男孩,村民告诉我,这孩子外出打工期间学会了赌博,欠债后回村把家里父母的土地偷偷卖了30余万元后又跑了,至今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16岁的帕莎(哈尼族)在自家粮仓前留影(1993年08月,布朗山戈吉良村)。
帕莎与丈夫陈海华成立了茶叶专业合作社,每年投资500万收购村民的茶叶,销往内地市场(2018年09月,布朗山戈吉良村)。
山乡巨变,脱困是主流。收入提高,物资充裕,生活质量确实今非昔比。但,不可忽视的是:这里少数民族的文化、传统习俗、生活方式等都不可避免的也在变,甚至在消亡。还有内地农村男人谈婚论嫁时在女方“有房、有车,彩礼5万以上”的苛刻条件压力下,纷纷跑到偏远民族地区娶妻,导致当地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我曾走访过一个不足100户的哈尼族村寨,发现40多个单身大龄男青年。据调查,现如今再偏僻的山寨都有女孩和湖南、四川、河南、山东等省籍的人通婚后被带走的状况,这一现象已经成为边疆民族地区较为普遍的社会问题。特别是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科技、信息高度发达的今天,传统乡土社会和外在力量移入之间的矛盾日益突出,社会问题不仅多元化、复杂化,且不可回避。
文、摄影/王艺忠
转载自:中国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