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思祁红:茶厂锁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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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思祁红:茶厂锁忆

只问盛放,只问深情,

只问初心,只问敢勇,

无问西东!

彭国维先生是厂里的上海知青,他是1970年招工到厂,当时19岁,他是1951年贵池茶厂建厂那年出生。

彭先生在厂里的制茶车间做过八年工人,19岁,是刚刚开始的年轻,就响应号召,离开舒适的城市生活,来到当时的贵池茶厂当一名制茶工人。

最困难时,往往心怀美好。所以不管之后的人生走的多高多远,彭先生始终记挂着这座厂。听闻今年厂里70周年,彭先生很操心,提了很多建议,甚至表示可以亲自参与设计,以及一定要自费参加70周年庆的庆典。

以下为彭先生回忆茶厂生活所写的《茶厂锁记》。

茶厂锁忆

彭国维 写于2021年3月

我是上海知青,于1970年12月15日招工进贵池茶厂,1978年6月调离。这里曾经是我挥洒过青春热血和汗水的热土,虽然距今半个世纪,却给我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美好记忆和深深的情怀。

原贵池茶厂坐落在原安徽省池州地区贵池县(现为地级池州市),紧邻长江沿岸的池口,生产历史悠久的祁门红茶,系世界三大高香红茶之一,1875年荣获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金质奖。1950年由上海设计施工建造,1951年投产至今已有70年历史,当年产品全部出口欧洲,是安徽省的重要出口创汇企业及创汇大户。2003年改制为安徽国润茶业有限公司,先后被评为上海世博会十大名茶;被国家工商总局认定为中国驰名商标;国家工信部公布第三批国家工业遗产名单;“贵池茶厂”被正式认定为国家工业遗产;入选第二批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名录。

原贵池茶厂正式职工几百人,另需招募季节性临时女拣茶工近千人。祁红加工过程工序较多,由于茶叶系季节性采摘,亦是季节性生产和加工,在加工环节中需要由人工进行拣茶(挑拣茶叶梗)。每年从4月下旬至11月下旬为制茶车间的加工生产期,其它时间为协助机修车间进行制茶设备捡修。厂区规划生产区、生活区、办公区;设有制茶车间、包装车间、机修车间(车、钳、刨、木模、翻砂、电焊、电工、汽修等工种和设备),以及食堂、澡堂、卫生室、幼儿园等设施,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规模小,但是历任书记、厂长的行政级别可不小,大至行政九级;小至行政15级。当年厂里多为4、50岁的中老年职工,年轻人少,我们这批共有20多名知青招工进厂,都是不满20岁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为老厂注入了新鲜血液,增添了活力。历任厂领导都一贯对职工的业余文体活动很重视、很支持,也肯花财力,厂职工的业余文体活动很活跃,亦是传统,在贵池城里也算是小有名气。

灯光球场

说起打篮球,那我是1964年进入初中才开始打篮球,我的体育强项是田径短跑和跳高,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学校60、100米第一名,跳高第三名,也先后几次代表学校参加闸北区中、小学的田径比赛。由于酷爱田径体育运动,小学毕业那年瞒着家里去报考上海市青少体校,第一道关,因身高不足1.6米就被刷下。想当年在弄堂里我们一群小伙伴打篮球,没有篮球架,我到附近工厂门口垃圾堆里检废铁自己动手敲打篮球圈,并巧妙地可便捷拆卸安装在住宅外墙的铸铁下水管上。放学回家打球,一派生龙活虎的景象,邻居们也哭笑不得,很包容。

那些年,广大人民群众的业余文化生活相当匮乏,没有电视机,收音机电台播放的文艺节目多为革命样板戏,厂里广播室以转播中央电台为主。厂里有篮球队以中年职工为主,篮球场正对厂大门,记得那天,我们这批从东至县招工进厂的15名上海知青抵达厂正值下午,当我们一行人扛着行李进入厂大门就见球场上厂队正在训练,瞬间,他们暂停了,热情又急切地招呼我们赶快去打球,那架势真是恨不得要我们当即扔下行李就上场,当我看到这样的场景也很激动,于是就兴冲冲地赶到安排的职工宿舍扔下行李就直奔球场,大家有说有笑,边练球,边攀谈,很快就融入到了球队训练。后来得知,当时吴春宝副厂长到东至县招工查阅我们的档案,其中特意挑选了身高1米8以上3人(我、赵荣毅、冯国雄),遗憾只有我和赵会打,相比赵的球技比我好,司职前锋,我司职后卫。厂篮球队经常与城里的厂矿企业进行联谊赛,丰富了业余生活。

我每天从宿舍到车间、食堂、开水房、澡堂都要走厂办公平房前的路,路的西侧是一块呈L形的洼地,落差足有3米多,种植了乔灌木;洼地的北侧是小池塘、职工宿舍、卫生室;南侧是另一排办公平房;西侧是厕所。我一直琢磨着利用这个地形,因地制宜地建一个呈L形的设有两面看台、灯光、水泥地坪的球场,可谓是开创贵池县第一个设有看台、灯光、水泥地坪的球场。我把自己想法给厂工会的老邹说了,他当即表示这个点子好,并及时向厂领导汇报并获批修建。

某天,厂里负责基建项目的老师傅找我,会同施工队长一起到现场,我详细地向他俩介绍了自己的设计想法,接着用皮卷尺测量场地尺寸(标准长28米,宽15米),并一起互相交流探讨设计和施工方案。设计是完全根据现有的L地形为东、南看台,南侧看台中间设置小主席台(亦是裁判计分台);北侧靠小池塘,为了避免球容易掉入池塘的现象,用花岗石块和水泥砂浆垒砌一排45公分高的座位,一则可以挡球;二则为球员和观众坐席。另外,在北侧离地2米高设置一排语录牌,毛体字“发展体育运动 增强人民体质”,白底红字,每个字单块1.2米见方,用镀锌白铁皮加木框制作,每个字间距40公分,用上下两根钢管和角钢焊接框架,固定在北侧两根球场安装灯光的水泥电线杆上,中间再加钢管作支撑点固定。

真可谓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不几日,厂里的大卡车就运来一车车花岗石块、水泥、黄沙等施工材料;砍掉了洼地的乔灌木;泥瓦工们开工划线、垒砌,最后铺设水泥地坪。

与此同时,大家各自分工负责,齐心协力,分别同步制作篮球架,灯架,语录牌等,电工、钳工、电焊工、木工等工种热火朝天地进行。

首先由两名电工师傅负责竖杆、架线;位于南北两侧各埋2根水泥电线杆,每根水泥电线杆各安装一组两盏碘钨灯。球员中的骨干分子制茶车间的许洪旺和机修车间的裴振斌负责制作篮球架,这项工作是最艰难的工作,要分别将4根直径80毫米粗、数米长的钢管局部进行弯曲,没有钢管弯曲的加工机器设备。我目睹他们两位真是既聪明又能干,打心底里佩服,他们土法上马,在机修车间外露天场地,用煤炭烧一堆火,将要弯曲部位的钢管烧得通红后进行弯曲,然后再将其它钢管一起搬运到球场进行组装焊接、油漆、固定;由木工、钳工制作及现场安装语录牌后,由我进行油漆和书写。整个施工时间前后不到约20天便大功告成,一个崭新的有看台、灯光、水泥地坪的篮球场展现在大家面前,厂领导和广大职工别提有多兴奋啦。

△灯光球场

建成后,晚上相约来我厂进行球赛的球队络绎不绝,每当有比赛球场上灯光通明,看台座无虚席。也有附近企业的职工和居民前来观看,好一派热闹的场景和氛围,极大地丰富了广大职工的业余生活,原来贵池茶厂在当地的知名度较高,这下就更加高了。

△彭先生在球场边的小池塘留影

虽然,在现今这样简陋的球场工程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也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是,在当时的1973年以及当地,真可谓是“高大上”,创下了贵池县第一个拥有看台、灯光、水泥地坪的篮球场。

祁红彩车

记得在我儿时,每逢10月1日国庆节,在人民广场都要举行上海市群众庆祝国庆集会游行。通往人民广场附近的苏州河沿岸的桥梁自清晨起都要实施临时封闭的交通管制,我都会独自在交通管制前步行到人民广场附近等待观看上午10点开始的游行队伍,尤其喜欢观赏那一辆辆精美的彩车,梦想着自己长大以后也要设计彩车。

动荡十年的特殊时期形成了一个惯例,但凡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新闻联播节目结束前播音员都会说:“在今晚20:30的各地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联播节目将有重要新闻,请到时收听”。

我一听就知道当晚将要公布不外乎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公布党中央召开重要会议;二是人民日报发表重要社论;三是毛主席发表最新指示。

在当时茶厂属当地较具有影响力的企业,我在厂工会兼职宣传工作,当晚厂领导就会向我布置次日游行的任务,我都会欣然接受,并即刻连夜行动,次日厂里组织职工上街游行,这似乎已经形成了惯例。对此,我都会事先酝酿构思好下次游行队伍的内容和形式,只待领导布置,即刻付诸实施。

那些年,当地的交通基础设施很落后,卡车司机是很吃香的职业,收入相比一般职工要高,油水也多一点,往往有求于他们搭便车或带物,是一份很令人羡慕的工作。当时厂里有三台卡车,三名司机,两名汽车修理工,有一天,解放牌大卡车司机邢师傅,恰巧同我在食堂吃午饭相遇,对我说:“小彭啊,下次要游行的话,把我的车做彩车”,我答:“好的,好的”,我俩不谋而合,其实我自己早就有想法和构思,并且早已向厂里负责基建的师傅借了皮卷尺,独自拿着长竹竿测量厂大门横梁的高度,以及卡车车头的高度,同时思考设计采用什么题材的彩车。

1973年8月未的某天晚上,厂广播室的广播喇叭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联播节目。当晚厂领导储书记就派人叫我马上到他办公室去,告诉我刚才接上级下达电话通知,定于后天上午在十字路口的县土产品商店门口,举行池州地区庆祝党的十大召开的群众集会和游行,我当即把自己的事先酝酿构思的想法向他汇报,他很满意,并问我需要那些人参加制作,我当即就给他列了一份详细名单,包括包装车间、机修车间以及电工数10人(挑选经我平时接触和观察认为技术好的老师傅),他即派人按名单到厂职工宿舍以及厂外家属区逐个通知,时间紧,任务重,连夜开工,通宵赶制。彩车制作较复杂,它涉及木工、钳工、电焊工、电工、美工(仅我1人)等多个工种。

△职工之家存放的以前宣传用颜料

为了结合全国开展的工业学大庆的运动;充分展示我厂产品的特点,为此,我设计的彩车主题为“祁红”;彩车的造型由上下两部分组成,下部为四面封闭卡车长方形;上部为可以旋转的形似一朵含包怒放的山茶花,分别由圆形大底盘一圈为绿色茶叶片,围绕中间按比例放大的圆柱形红色马口铁祁红茶叶罐的模型。彩车以绿色为主色调,寓意制作祁红采用鲜嫩茶叶为原材料。彩车两侧配以“两叶一芽”毛峰茶叶的图案;彩车前面上为“工业学大庆”,下为“贵池茶厂”。

△彭先生曾使用过的手风琴

制作场地选择在厂大门内路灯下,我首先安排电工把路灯调换大瓦碘钨灯,顿时作业区昼亮,完全符合挑灯夜战,让邢师傅把卡车停在路灯下。接着向集中起来的师傅们布置详细的制作要求、工序以及必须完成任务的时间节点。

向包装车间的师傅们交代,如何采用厂里现成用于制作茶叶包装箱的枫木分板把卡车四面封包,并在车挡风玻璃前预留73X40公分长方形的驾驶观察孔,以及驾驶室两侧隐藏的开闭门。终于在包装车间纪主任的带领下,经过昼夜的赶工到次日上午完成了卡车的四面封包工作。因陋就简因地制宜。

紧接着再安排他们制作游行队伍中的肩扛横幅架,为了力求气派,设计横幅的宽为6米,由8人肩扛,因受限于厂门口至青峰岭路段幅较窄仅约5米宽,所以设计了肩扛杆可转动的横幅架。

紧接着由包装车间专门制作茶叶包装木箱防潮内胆(牛皮纸夹锡箔纸)的几名糊工师傅,将四面封板上先糊一层牛皮纸,然后再糊一层铅画纸,待我用广告颜料绘制图案。根据我事先酝酿的设计方案,向机修车间的几位师傅交代:顶部旋转大圆盘的直径尺寸、旋转的轴承、轨道、中轴等构造,以及茶叶罐约2米高按比例放大的模型尺寸。圆形大转底盘一圈为绿色茶叶片,采用镀锌白铁皮裁剪茶叶片形状,油漆绿色,并和他们一起探讨制作的结构、材料、工艺等。

次日早上,彩车全部制作完工。当彩车很缓慢地驶出厂门时出现了状况,高度还是略超出厂大门横梁的高度一点点,于是,先将茶叶罐的模型向侧倾斜一点,当驶出厂门后再扶正。

这时,游行队伍已经集结正在等待出发,人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彩车顶部的茶叶罐上,都感到很惊讶、很好奇。忽然,人群中一声大喊;“停住”,这还没驶出几米怎么又出现了状况,令我始料不及,原来彩车的高度超过了横跨马路的电线,游行队伍只得止步,大家都朝着上面横着的电线眼巴巴地望着,都愣住了。这一刻,着实让我急出一身冷汗,急得团团转,于是,情急之下,我想出了一招,赶紧找人向厂门对面的家属区借来两根凉衣的长竹竿,安排2人分别站在车两侧的踏板上专门负责撑电线,这才总算是化险为夷,大家紧绷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整个游行队伍的最前面是祁红彩车,我和几名年轻人在车厢上敲锣打鼓,另由一人坐在大转盘下转动大转盘的中轴;接着是一个有2米高的大立体“喜”字,安装在板车的两只轮胎上由两人推行;再接着是由8人肩扛的横幅,浩浩荡荡地向举行集会的现场行进。沿途投来无数围观群众的眼球,池州日报摄影记者摁下相机快门频频的闪光灯。

那天整个游行队伍共有3辆彩车,其中2辆是上海三线厂的彩车。事后,厂领导对我说:“地委领导夸我们贵池茶厂的游行队伍很有气派”。

虽然我奋战了一天两夜,已经是筋疲力尽了,但是很有成就感,实现了自己少年时的梦想,至今都记忆犹新,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