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2年5月13日,在英国南端朴次茅斯海港外的洋面上,一支由十四艘英国军舰组成的威风凛凛的船队,渐渐驶入了人们的视线。领航的是英国皇家“查尔斯号”,乘它而来的是葡萄牙国王胡安四世的女儿凯瑟琳·布拉甘扎。这位从伊比利亚半岛上那个富裕王室而来的公主,即将要嫁给这里的统治者查理二世。
据说,英格兰国王是在一大笔嫁妆的诱惑下缔结这场婚姻的。尽管两年之前斯图亚特王朝已经复辟,但是王室的财产在革命期间早被拍卖,新登基的查理二世所有的宫廷花费则要依靠议会的财政支持。除了从英联邦政府那里继承的债务外,这位被称为“快活王”的君主,不愿舍弃的享乐生活也为其增添着新的负担。葡萄牙国王曾作出承诺,他的女儿出嫁时,将会带着五十万英镑的嫁妆前往英国,而当时查理二世则不顾一切地想得到这笔钱。
凯瑟琳到达英国的第六天,查理二世自一百多公里之外的伦敦赶到朴次茅斯港,亲自迎接他的新娘和那一船价值不菲的嫁妆。令查理二世失望的是,他的未婚妻只带了承诺嫁妆数目的一半。即使这一半的嫁妆也不是现钱,而是当时葡萄牙的船队泛海到世界各地搜罗而来的“奢侈品”,有美洲的食糖、亚洲的香料、印度的特产及中国的瓷器等。尽管这些东西,在当时欧洲上流社会里也都是备受追捧的物品,但债务缠身的国王更渴望见到现金,以至于他差点就取消了这次联姻。
如果说,在婚礼前查理二世还曾对葡萄牙人的食言而耿耿于怀的话,那么整个国家都应该为这次小小的吃亏而感到庆幸。他们的王后没有为国王带足想要的金银,却给这个国家的味觉带来了一种迷人的东方味道。英国人的饮茶时尚,随着这位葡萄牙公主的到来风靡起来;而伴着他们对于茶饮的需求,在海外贸易与开拓上,又成就了大英帝国无比荣耀的一连串事业。
1662年,茶叶遭遇的冷淡局面,随着葡萄牙公主凯瑟琳嫁到英国,率先在宫廷中得到改变。据说,在查理二世与凯瑟琳的婚礼上,许多王公贵族举起酒杯向美丽的王后祝贺,但王后均以微笑谢绝,只管举起她那盛满红色汁液的高脚杯与人碰杯。这杯中所盛何物,人们费尽猜疑。参加婚礼的法国王后伺机靠近凯瑟琳,也想尝一下这“琼浆玉液”,机敏的英国王后早有察觉,未等对方开口便举杯一饮而尽。法国王后顿生妒意,回宾馆后便令侍卫潜入王宫,定要弄个明白。侍卫官发现英国王后引用的是中国红茶,便偷出少许献给王后,不料出门时被发觉,由此引发出当时震惊英伦的“红茶盗窃案”(沈立新《略论中国茶文化在欧洲的传播》)。
尽管这则茶史趣闻已经真假莫辨,但不可否认的是,凯瑟琳对于英国饮茶时尚的形成起了极大的引导作用。作为航海时代的先驱,世界各地的奢侈品包含着异域风情的享乐文化,率先被葡萄牙船队引进国内。葡萄牙的公主凯瑟琳也养成了喝茶习惯,她带到英国的嫁妆中就包括一箱中国红茶。来到英国后,凯瑟琳念念不舍自己的嗜好,常常“在小小的杯中啜茶”,并不时在宫中举行茶会,宣传红茶的功能,说自己苗条修长的身姿正是仰赖这一种奇妙的饮料所赐。在宫廷中,原本的习惯是,无论男女从早到晚都喝着英国的淡啤酒、葡萄酒或蒸馏酒,而在爱好茶饮的凯瑟琳影响下,东方的茶渐渐取代了以前的酒精,成为宫廷内的流行饮料。
茶叶如此受到尊崇,绝非偶然,在其背后,是欧洲贵族社会对神秘的东方文化的迷恋。我们可以看到,在17—18世纪的西方,一股崇拜中国的思潮正在弥漫。不仅启蒙思想中推崇孔夫子的哲学,而且社会生活中,“中国货”与“中国风”都成为时尚的典范。茶叶、瓷器、漆器、壁纸、屏风、丝绸等极具东方风情的器物,都被赋予了一种静雅绚丽的色彩。
尤其新航路开辟后,这些不再是异域的幻想,从各国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卸下的茶叶、瓷器、丝绸、漆器等,已经都是实实在在的物资。它们不仅丰富了西方人的物质生活,还引导了新的生活风格。家中摆上一个中国式的漆柜,几个瓷花瓶,最能展示主人的富有与品位。瓷器轻薄淡雅,丝绸华贵飘逸,既点缀了精雅享乐的生活,又无不满足着王公贵族的奢侈、中产阶级的虚荣。而苦涩里透着清香的茶饮,则最适合治疗贵妇名媛、时髦女性们无所事事的闲愁。正是在这种普遍的对于中国情调的追捧中,一经凯瑟琳王后这位尊贵的女性的垂范,中国的茶饮又从宫廷传播到了时髦的上流社会,成为奢侈生活的标志。一些富贵之家的女主人也纷纷仿效起王后的习惯,在家中特辟茶室,以显示高雅与品位。
贵妇们开始以茶待客,诗人们歌颂起“清茶美人”这种新的风尚,茶逐渐由咖啡馆转入家庭中。咖啡馆只是面向男性的俱乐部,因而限制了茶的普及,反倒是茶成为贵族女性的时尚饮料后开始普及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喝茶只是为了追逐时髦,一种昂贵的、奢侈性的时髦……喝茶往往不是因口渴或头痛,而是因为王后或某个伯爵喝茶,喝茶体现出一种高贵的异国情调。”(周宁《茶与鸦片:两个帝国命运的改写》)